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四月,因监察御史虞策、殿中侍御史来之邵上疏弹劾苏轼任翰林学士之日行吕惠卿制词,讥讪先帝,诏苏轼落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依前左朝奉郎知英州军州事。

四月十三日,诏复降苏轼以左承议郎责知英州。

闰四月三日,除命下,苏轼落两职,追一官,罢知定州任,责知英州军州事。十四日,苏轼自定州陆行至滑州,上状乞往汴泗之间乘船而往。

五月上旬,苏轼在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得以左承议郎责知英州的告命,故自陈留乘船前往英州。

苏轼过扬州,晤州守苏颂(子容)。过扬、真之间,与吴复古(子野)相会。吴复古早已看破红尘,见到苏轼,无一语涉及其得丧休戚之事,唯独对苏轼说:“邯郸之梦,犹足以破妄而归真。子今目见而身履之,亦可以少悟矣。”少悟此作稍有体悟解。

五月十四日,左司谏张商英上疏弹劾苏轼在朝之日乞合祭天地非是,请求加罪。

虔州(赣州)

二十三日,苏轼与王岩翁同谒虔州祥符宫,拜九天采访使者,观观妙法像,诚心诚意地抽得一签,上书“平生常无患,见善其何乐。执心既坚固,自励勤修学” 二十字 。

苏轼于感慨万千中书《庄子·养生主》一篇,致自励之意,并作《题虔州祥符宫乞签》抒怀:

冲妙先生李君思聪所制观妙法像。轼以忧患之余,稽首洗心,皈命真寂。自惟尘缘深重,恐此志不遂,敢以签卜。得真君第二签,云:“平生常无患,见善其何乐。执心既坚固,自励勤修学。”敬再拜受教,书《庄子·养生主》一篇,致自励之意,敢有废坠,真圣殛之!绍圣元年八月二十三日,东坡居士南迁至虔,与王岩翁同谒祥符宫,拜九天采访使者堂下,观观妙法像,实闻此言。

九月下旬,苏轼一行抵达广州。

苏轼在广州,一日访城西天庆观以好事喜客闻名遐迩的崇道大师何德顺。适逢有一女神降临天庆观,自称女仙,赋诗立成,有超逸绝尘之语。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1)

广州天庆观

苏轼谪居黄州之日,曾先后两次见到紫姑神,并与其对话,且有诗文留存。自忖黄州的紫姑神虽然多情多义,但广州的这位女神更加出色。苏轼感叹神仙之有无,真不可以意度,因为冥冥之中有许多事情难以解读。就苏轼看来,广州的女仙虽然也托形于箕帚,与黄州的紫姑神相似,但说出的话却饱含哲理,比黄州的紫姑神似乎要高出一个层次。苏轼有感于人世间多有神迹,而俗人不知其妙,故以《记女仙》为题作文,以彰显广州女神之德:

予顷在都下,有传李太白诗者,其略曰:“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此非世人语也。盖有见太白于酒肆中而得此诗者。神仙之有无,真不可以意度也。

绍圣元年九月,过广州,访崇道大师何德顺。有神降于室,自言女仙也,赋诗立成,有超逸绝尘语。或以其托于箕帚,如世所谓紫姑神者疑之。然味其语,非紫姑神所能。至人有入狱鬼群鸟兽者托于箕帚,岂足怪哉?

崇道好事喜客,多与贤士大夫游,其必有以致之也欤?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2)

紫姑神

九月二十六日,苏轼舣舟惠州博罗县境内的泊头镇。

翌日清晨,苏轼与幼子苏过、巡检史珏、宝积寺长老齐德、延祥寺长老绍冲、冲虚观道士陈熙明同游惠州境内的罗浮山。

罗浮山,是中华大地上的著名胜迹,在惠州博罗县境内东江之滨。山跨博罗、增城、龙门三县,纵横数百里。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3)

罗浮山

罗浮山本为两山,传说罗山自古有之,浮山则由东海浮来,倚于罗山东北,由横贯的铁桥峰将两山相连。东晋的葛洪、单道开皆在此山修炼得道。

《后汉书·地理志》于博罗县下作注说:“有罗浮山,自会稽浮往博罗山,故置博罗县。”《元和郡县志》说:“罗浮山,在博罗县西北二十八里。”邹师正《罗浮指掌图》记载说:“山高三千六百丈,袤直五百里,峰峦四百三十二,岭十五,石室七十二,瀑布九百八十。有大小石楼,相去五里,皆高出云表,重檐四柱,如楼,登之可望沧海,夜半见日初出。”《茅君内传》记载说:“大天之内,有地中之洞天三十六所。罗浮山之洞,周回五百里,名曰朱明耀真之天。谢灵运《罗浮山赋》:‘朱明之阳宫,耀真之阴室。’”《南越志》说:“增城县东有罗浮山,浮水出焉,是为浮山,与罗山并体,故曰罗浮。险尖之峰四百三十有二,上则三峰争竦,各五六千仞,北通句曲之山,即《茅君内传》云第七洞,名朱明耀真之天。悬房瑶室,七十有二,泉源之府,九百八十有三。徐道霞《罗浮山记》:‘山在增城、博罗二县之界,有七十二长溪。’”

苏轼一行在延祥宝积寺礼拜天竺瑞像之后,又东行三里至长寿观。观内稍憩,又向东北行三里,至冲虚观,瞻观中葛稚川丹灶。当晚宿于观中,得见众多仙者朝拜斗坛,又观坛上铜铸之八龙一鱼。斗坛北有一洞,曰朱明,榛莽不可入。泉水出洞中,锵鸣如琴筑。水中皆菖蒲,生石上。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4)

冲虚观

冲虚观道长邓守安字道玄,又字安道,乃有道之人,深得其徒敬重。苏轼欲访之,适外出。惆怅中,苏轼独饮天庆观遗屣轩,遥望麻姑峰景色许久。

适有进士许毅来游,呼与同饮。饮毕,书天庆观壁上说:“东坡饮酒此室,进士许毅甫自五羊来,邂逅一杯而别。”既醉,还宿宝积寺阁。

是夜大风,山火雄壮有声。次日晨起食粥,还归小舟,憩花光寺。

游罢罗浮山,苏轼作《题罗浮》一记,话平生第一次游览罗浮山的感受:

绍圣元年九月二十六日,东坡翁迁于惠州,舣舟泊头镇。明晨肩舆十五里,至罗浮山,入延祥宝积寺,礼天竺瑞像,饮梁僧景泰禅师卓锡泉,品其味,出江水上远甚。东三里至长寿观。又东北三里,至冲虚观。观有葛稚川丹灶。次之,诸仙者朝斗坛,观坛上所获铜龙六、鱼一。坛北有洞,曰朱明,榛莽不可入。水出洞中,锵鸣如琴筑。水中皆菖蒲,生石上。道士邓守安,字道玄,有道者也。访之,适出。坐遗屣轩,望麻姑峰。方饮酒,进士许毅来游,呼与饮。既醉,还宿宝积寺阁。夜大风,山烧壮甚,有声。晨粥已,还舟,憩花光寺。从游者,幼子过,巡检史珏,宝积长老齐德,延祥长老绍冲,冲虚道士陈熙明。山中可游而未暇者,明福宫、石楼、黄龙洞,期以明年三月复来。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5)

葛洪

葛稚川,名葛洪,稚川为其字。句容人。晋咸和初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固辞不就。闻交趾出丹砂,求为句漏令。携子侄过广州。刺史邓岳留之,不听。乃止罗浮山炼丹。丹成尸解。所著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杂通释,名曰《外篇》。因自号抱朴子,故以《抱朴子》作为书名。另著有《神仙传》、《集异传》等。

与此同时,苏轼记罗浮山半夜见日之事说:

山不甚高,而夜见日,此可异也。山有二楼,今延祥寺在南楼下,朱明洞在冲虚观后,云是蓬莱第七洞天。唐永乐道士侯道华以食邓天师枣,仙去。永乐有无核枣,人不可得,道华得之。余在岐下,亦得食一枚云。唐僧契虚,遇人导游稚川仙府。真人问曰:“汝绝三彭之仇乎?”虚不能答。冲虚观后有朱真人朝斗坛。近于坛上获铜龙六、铜鱼一。唐有《梦铭》,云紫阳真人山玄卿撰。又有蔡少霞者,梦遣书碑,题云“五云阁吏蔡少霞书”。

当日在罗浮山,苏轼听说一长官游罗浮山得见奇异之境,有感于罗浮山凡人仙圣杂处,而世人不知,故作《记罗浮异境》抒怀;

有官吏自罗浮都虚观游长寿,中略睹见道室数十间,有道士据槛坐,见吏不起。吏大怒,使人诘之。至,则人室皆亡矣。乃知罗浮凡圣杂处,似此等异境,平生修行人有不得见者,吏何人,乃独见之。正使一凡道士,见己不起,何足怒!吏无状如此,得见此者,必前缘也。

游罢罗浮山,苏轼手书《单道开传》赠冲虚观道士邓守安,以为山中逸事。又应冲虚道士所嘱,书“稚川丹灶”四字于丹灶之上。在手书《单道开传》之后,苏轼题跋说:

葛稚川与单道开皆西晋人,而没于东晋,又皆隐于罗浮。使稚川见道开,必有述焉。而《抱朴·内篇》皆不及道开,岂稚川化时,道开尚未至罗浮也?稚川乞岣嵝令游南海,遂入罗浮,按本传在升平三年以后,相去盖三十余年,必稚川先化也。

绍圣元年九月,始予至罗浮,问山中人,则道开无复遗迹矣,亦不知石室所在。独书此《传》遗冲虚观道士邓守安,以备山中逸事。

《晋书·艺术传》记载说:“单道开,敦煌人也。常衣粗褐,或赠以缯服,皆不著,不畏寒暑,昼夜不卧,恒服细石子,一吞数枚,日一服或多或少。好山居,而山树诸神见异形试之,初无惧色。石季龙时,从西平来,一日行七百里。其一沙弥,年十四行亦及之。至秦州,表送到邺,季龙令佛图澄与语,不能屈也。初止邺城西沙门法祠中,后徙临漳昭德寺,于房内造重阁高八九尺,于上编管为禅室,常坐其中。季龙资给甚厚。道开皆以施人。人或来咨问者,道开都不答。日服镇守药数丸,大如梧子,药有松蜜姜桂茯苓之气,时复饮荼苏一二升而已。自云能疗目疾,就疗者颇验。视其行动状,若有神。佛图澄曰:‘此道士观国兴衰,若去者当有大乱。’及季龙末,道开南渡许昌,寻而邺中大乱。升平三年至京师,后至南海入罗浮山,独处茅茨,萧然物外,年百余岁,卒于山舍。敕弟子以尸置石穴中,弟子乃移入石室。陈郡袁宏为南海太守,与弟颖叔及沙门支法防共登罗浮,至石室口,见道开形骸如生,香火瓦器犹存。宏曰:‘法师业行殊群,正当如禅蜕耳。’乃为之赞云。”

绍圣二年(1095)春正月二日,年过花甲的苏东坡在惠州居舍读唐代著名诗人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诗,思念罗浮山冲虚观道士邓守安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命人送酒一壶,并赋诗一首,抒发自己渴念邓道士的情怀:

罗浮山有野人,相传葛稚川之隶也。邓道士守安,山中有道者也。尝于庵前,见其足迹长二尺许。绍圣二年正月二日,予读韦苏州《寄全椒山中道士》诗云:“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遥持一尊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乃以酒一壶,依苏州韵,作诗寄之。

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遥知独酌罢,醉卧松下石。

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聊戏庵中人,空飞本无迹。

韦苏州,指唐代诗人韦应物。归来煮白石,典出《抱朴子·内篇》:“引石散,以方寸匕投一斗白石子中,以水合煮之,立熟,如芋子,可食以当谷。”

一杯罗浮春,宋人赵次公注此句说:“罗浮春,先生所自造酒名也。以惠州有罗浮山,而得名云。”

苏东坡曾在与王敏仲的书信中说“罗浮山道士邓守安,字道立。山野拙讷,然道行过人,广、惠间敬爱之,好为勤身济物之事。”

绍圣二年正月十五,惠州太守詹范置酒观灯,惠州有名的贾道人前来索酒,苏东坡作《上元夜》诗抒怀,诗中云:“使君置酒罢,箫鼓转松陵。狂生来索酒,一举辄数升,浩歌出门去,我亦归瞢腾。”

苏轼自注“狂生来索酒”说:“贾道人也。”

浩歌出门去,典出李太白《南陵别儿童入京》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正月下旬,苏东坡自思名位破败,致使兄弟隔绝,父子离散,加之身居蛮夷,北归无日,心中颇为伤感。一日,突然想起古人避难穷山,或使绝域,齿草啖雪,也能坚持不懈,于是决心修习几十年前一位隐者传授给他的道家龙虎铅汞之法。

苏东坡请人做了一张禅榻和两大桌案,摆在明窗之下,又预作干饼百枚。他打算自二月一日开始,尽绝人事,每日一更上床睡觉,三更乃起,坐以待旦。饿了就吃干饼,不饮汤水,旨在细嚼以致津液。每天除见吴复古道人之外,不接他客,亦不会饮。

苏东坡一生发愿修炼百十回,皆因各种原因流产。他知道龙虎铅汞之法,如果不打算“捐躯以赴之,刳心以受之,尽命以守之”,是很难成功的。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将自己的想法事前告诉了弟弟苏辙,目的是促使自己不轻易改变计划。他在信中强调说:“此事大难,不知其果然不惭否?此书既以自坚,又欲以发弟也。”

二月十一日,修炼龙虎铅汞之功已有十天的苏东坡默坐思无邪斋,想起幼子苏过为了照料自己,与妻子天各一方时,心中颇多愧疚。他原打算不读书不写作,但为了给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儿子一些安慰,东坡老人手书陶渊明《东方有一士》诗,并题跋如后,以寄情怀:

“东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三旬九遇食,十年著一冠。辛苦无此比,常有好容颜。我欲观其人,晨去越河关。青松夹路生,白云宿檐端。知我故来意,取琴为我弹。上弦惊别鹤,下弦操孤鸾。愿留就君住,从今至岁寒。”此东方一士,正渊明也。不知从之游者谁乎?若了得此一段,我即渊明,渊明即我也。

绍圣二年二月十一日,东坡居士饮醉食饱,默坐思无邪斋,兀然如睡,既觉,写渊明诗一首,示儿子过。

苏东坡与弟辙书信说“自二月一日为首,尽绝人事。饥则食此饼,不饮汤水……”而此处言“饮醉食饱”,似修炼龙虎铅汞之功,亦未能坚持。

三月一日,吴僧卓顺又自宜兴徒步来惠州看望苏轼,东坡老人“尽绝人事”、“不读书著文”、“不接客,不会饮” 的大愿未能实现。

五月十五日,苏东坡酿造真一酒成功,便请罗浮山道士邓守安来惠州拜奠北斗真君。将要拜奠,小雨从天而降。一会儿,清风肃然,云气解散,月星皆现,魁杓明爽。拜奠完毕,阴雨如初。苏东坡有感于天道酬勤,谨拜手稽首而记其事说:

绍圣二年五月望日,敬造真一法酒成。请罗浮道士邓守安拜奠北斗真君。将奠,雨作。已而清风肃然,云气解驳,月星皆现,魁杓明爽。彻奠,阴雨如初。谨拜手稽首而记其事。东坡居士苏轼书。

七月,苏东坡与罗浮山道士邓守安书信一封,望其来郡城一叙。同时,托宝积寺长老带去潮州酒一瓶,建茶少许:

某启。一别便数月,思渴不可言。迩来道体何如?痔疾至今未除,亦且放任,不复服药,但却荤血、薄滋味而已。宝积行,无以为寄,潮州酒一瓶,建茶少许,不罪浼渎。乍凉,万万保练。不知鹤驭何时可以复来郡城,慰此士民渴仰之意?达观久,一喧静,何必拳拳山中也。八月内,且记为多采何首乌,雌雄相等,为妙。

当月,苏东坡与隐居在湖州德清县三茅山的刘宜翁去信,求授道方。信中回顾自己从小喜好道术,不想结婚为官,只是走上仕途之后,身不由己。虽然如此,几十年来自己从未将修道之事忘怀:

轼龆龀好道,本不欲婚宦,为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官。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今远窜荒服,负罪至重,无复归望。杜门屏居,寝饭之外,更无一事,胸中廓然,实无荆棘。窃谓可以受先生之道,故托里人任德公亲致此恳。古之至人,本不吝惜道术,但以人无受道之质,故不敢轻付之。轼虽不肖,窃自谓有受道之质三,谨令德公口陈其详。伏料先生知之有素,今尤哀之,想见闻此,欣然拊掌,尽发其秘也。幸不惜辞费,详作一书付德公,以授程德孺表弟,令专遣人至惠州。路远,难于往返咨问,幸与轼尽载首尾,勿留后段以俟愤悱也。或有外丹已成,可助成梨枣者,亦望不惜分惠。迫切之诚,真可悯笑矣。夫心之精微,口不能尽,而况书乎!然先生笔端有口,足以形容难言之妙,而轼亦眼中无障,必能洞视不传之意。但恨身在谪籍,不能千里踵门,北面抠衣耳。昔葛稚川以丹砂之故求句嵝令,先生傥有意乎?峤南山水奇绝,多异人神药,先生不畏岚瘴,可复谈笑一游,则小人当奉杖屦以从矣。昨夜梦人为作易卦,得《大有》上九,及觉而占之,乃郭景纯为许迈筮,有“元吉自天之”之话,遂作此书,庶几似之。其余非书所能尽,惟祝万万以时为重。不宣。

《舆地纪胜》卷四《两浙西路·安吉州·人物》门下记载说:“刘谊,长兴人,字宜翁,熙宁中王安石锐意新法,谊上疏极论其不便,坐废黜。从异人授出世法,遂隐三茅山,十年不出。东坡自峤南以书问道。”同书《景物上》载:“茅山,《寰宇记》云在德清县北一十五里。《入东记》云:‘三茅君隐于此。’与延陵句容之茅山同也。”在苏东坡《送刘寺丞赴余姚》题下,南宋人施元之注曰:“刘谊,字宜翁……学道欲轻举,自称三茅翁。”

苏东坡从友人的几次来信,知道朝廷无意宽赦自已,便打算终老惠州。

绍圣三年(1096)四月八日,苏东坡卜新居,得归善县后古白鹤观遗址数亩经营之。

四月二十日,因程正辅罢去之故,苏东坡又迁回嘉佑寺。时作《迁居并引》抒怀,有“时方卜筑白鹤峰之上,新居成,庶几其少安乎”的感慨。

新屋上梁,东坡老人作《上梁文》,述终老惠州之意。

新居既在白鹤观旧址上落成,苏东坡作诗抒怀,诗中将自己比作得道者丁令威离家千年化鹤归故乡:

洄潭转岸,我作《江郊》诗。今为一氓,此邦乃得之。

葺为无邪斋,思我无所思。古观废已久,白鹤归何时。

我岂丁令威,千岁复还兹。江山朝福地,古人不可欺。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6)

德有邻堂

白鹤峰,《舆地纪胜·惠州·景物下》记载说:“在归善县之北,相传称惠阳为鹤岭者,以白鹤名峰。皇朝绍圣中,苏轼安置惠州,卜居于此。”《大明一统名胜志》记载说:“白鹤峰在惠州城东五里,高五丈。”《东坡书院记》说:“白鹤峰,在归善县北十余步,下临大江,远瞰数百里,惠之胜处也。”

丁令威,汉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还辽,集城门华表柱,有少年欲射之。鹤乃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而去。

当年,苏东坡请人于白鹤山新居附近凿井四十尺,遇磐石阻碍,不得不祝祷土地神,石尽始得泉。苏东坡于感慨万千作诗抒怀。

二月十四日,苏东坡自嘉佑寺迁入白鹤峰新居。

稍后,苏东坡于白鹤峰新居门外种上橘花,墙头种上荔子,舍南种柑。因林行婆、翟逢亨所居在西,苏东坡在新居内辟设德有邻堂、思无邪斋,并皆题榜。

《舆地纪胜》卷九十九《惠州·古迹》门下记载说:“东坡故居,在归善县治之北,白鹤观基也。绍圣间,东坡请其地筑室。”

五月端阳节,苏东坡应惠州道士邹葆光之请,手书谪居黄州时由紫姑神传给自己的《天蓬咒》,并跋其后说:

绍圣三年端午,惠州道士邹葆光云:“今日今月皆甲午,而午时当庚甲合,人之遇此也难。请书《天蓬神咒》。”予嘉其意,乃为斋戒书之。

绍圣三年七月五日,因惠州瘴疫横流,苏东坡的侍妾王朝云遭时之疫,遘病而亡,临终口诵《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八月初三,苏东坡于悲哀中葬朝云于栖禅山寺松林中,作墓志铭。

朝云临绝口念《金刚经》四句偈,惊动十方世界。葬后三日,大风大雨相继。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7)

王朝云墓

八月六日一早,苏东坡与幼子苏过一起到栖禅院东南探视朝云墓,只见墓旁有巨人足迹五个。

苏东坡于奇异中作《惠州荐朝云疏》说:“方负浼渎精蓝之愆,又虞惊触神祗之罪。而既葬三日,风雨之余,灵迹五踪,道路皆见。是知佛慈之广大,不择众生之细微。敢荐丹诚,躬修法会。伏愿山中一草一木,皆被佛光,今夜少香少花,遍周法界。湖山安吉,坟墓永坚。接引亡魂,早生净土。不论幽显,凡在见闻。俱证无上之菩提,永脱三界之火宅。”

当月九日,苏东坡在栖禅院壁上题字曰:“绍圣三年八月六日夜,风雨,旦视院东南,有巨人迹五。是月九日,苏轼与男过来观。”

十月,方子容来知惠州,詹范罢惠州太守任。

十一月四日夜,苏东坡于灯下手书黄雎道人偈语说:“‘卓然精明而念不起,兀然灰槁而照不灭,二法相反当融为一。’黄睢道人语也。丙子十一月四日灯下书。”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8)

吴复古

冬月,吴复古、陆惟忠自筠州来惠州看望苏东坡。苏东坡喜获蹇拱辰道士托吴复古带来的墓回头草,故作《墓回头草录》说:

王屋山有异草,制百毒,能于鬼手夺命,故山中人谓此草“墓回头”。蹇保光托吴远游寄来。吾闻兵无刃,虫无毒,皆不可任。若阿罗汉永断三毒,此药遂无所施邪?

十二月初一日,苏东坡为陆惟忠所藏古镜、古砚作记说:

陆道士蓄一镜一砚。砚圆首斧形,色正青,背有却月金文,甚能克墨而宜笔,盖唐以前物也。镜则古矣,其背文不可识。家有镜,正类是,其铭曰:“汉有善铜出白阳,取为镜,清如明,左龙右虎之。”以铭文考之,则此镜乃汉物也耶?吾尝以示苏子容。子容以博学名世,曰:“此镜以前皆作此,盖禹鼎象物之遗法也。白阳,今无此地名。楚有白公,取南阳白水为邑,白阳岂白水乎?汉人‘而’、‘如’通用。”皆子容云。镜心微凸,镜面小而直,学道者谓是聚神镜也。丙子十二月,初一日书。

陆道士名惟忠,字子厚,眉山人。始见东坡于黄,后十五年,复见于惠。

八日,苏东坡与吴复古、陆惟忠、翟逢亨、江秀才聚会,试昙颖之所烹谷董羹。在欣喜中,苏东坡戏书陆道士诗,以记其事说:

江南人好作盘游饭,炸脯脍炙无不有,然皆埋之饭中。故里谚云:“撅得窑子。”罗浮颖老经取凡饮食杂烹之,名谷董羹,坐客皆称善。诗人陆道士,遂出一联云:“投醪谷董羹锅里,撅窑盘游饭碗中。”东坡大喜,乃为录之,以付江秀才收,为异时一笑。吴子野云:“此羹可以浇佛。”翟夫子无言,但咽唾而已。丙子十二月八日。

二十五日,酒尽,取米欲酿,米亦竭,苏东坡和陶渊明诗赠吴复古、陆惟忠,以抒贫困落魄之情怀:

十二月二十五日,酒尽,取米欲酿,米亦竭。时吴远游,陆道士皆客于余,因读渊明《岁暮和张常侍》诗,亦以无酒为叹,乃用其韵赠二子。

我生有天禄,玄膺流玉泉。何事陶彭泽,乏酒每形言。

仙人与道士,自养岂在繁。但使荆棘除,不忧梨枣愆。

我年六十一,颓景薄西山。岁暮似有得,稍觉散亡还。

有如千丈松,常苦弱蔓缠。养我岁寒枝,会有解脱年。

米尽初不知,但怪饥鼠迁。二子真我容,不醉亦陶然。

天禄,古代算命术中将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即四柱中暗藏的吉祥成份,称为天赐的福禄。

当月,吴复古在惠州绝粒不睡,苏东坡的儿子苏过作诗戏之说:

从来非佛亦非仙,直以虚心谢世缘。饥火尽时无内热,

睡蛇死后得安眠。饥肠自饱无非药,定性难摇始是禅。

麦饭葱羹俱不设,馆君清坐不论年。

苏东坡和苏过诗,以《吴子野绝粒不睡,过作诗戏之,芝上人、陆道士皆和,予亦次其韵》为题:

聊为不死五通仙,终了无生一大缘。独鹤有声知半夜,

老蚕不食已三眠。怜君解比人间梦,许我时逃醉后禅。

会与江山成故事,不妨诗酒乐新年。

芝上人,即昙秀。陆道士,即陆惟忠。

十九日,苏东坡作《海上道人传以神守气诀》诗赠吴复古说:

但向起时作,还于作处收。蛟龙莫放睡,雷雨直须休。

要会无穷火,尝观不尽油。夜深人散后,惟有一灯留。

《春秋繁露》记述说:“养生之大者在受气间欲以平意,平意以静神,静神以养气。”

黄庭坚题跋说:“东坡先生好道术,闻辄行之,但不久又弃去。尝有海上道人评东坡云:‘真蓬莱瀛州方丈谪仙人也。’”

当月,吴复古离开惠州前往桂管曹辅处,陆惟忠前往河源令冯祖仁处。二人在惠州期间,曾随苏东坡及程儒游逍遥堂、罗浮道院。苏东坡欲以美石为陆惟忠志墓,陆惟忠以为大幸。又曾与陆惟忠论韩愈、柳宗元之诗,尝戏判陆惟忠酒等。

临别,苏东坡书陆道士诗,并题跋相赠说:

陆道士惟忠,字子厚,眉山人。好丹药,通术数,能诗,萧然有出尘之姿。久客江南,无知之者。予昔在齐安,盖相从游。因是谒子由高安,子由大赏其诗,会吴远游之过彼,遂与俱来惠州,出此诗。

与此同时,苏东坡又为吴复古作《远游庵铭并叙》,高度地评价吴复古不喜不忧,不刚不柔,不惰不修,其号远游,得之于屈原《远游》者:

吴复古子野,吾不知其何人也。徒见其出入人间,若有求者,而不见其所求。不喜不忧,不刚不柔,不惰不修,吾不知其何人也。昔司马相如有言:“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至癯。”意即鄙之。乃取屈原《远游》作《大人赋》,其言宏妙,不遣而放。今子野行于四方十余年矣,而归老于南海之上,必将俯仰百世,奄忽万里,有得于屈原之《远游》者,故以名其庵而铭之。

悲哉世俗之迫隘也,愿从子而远游。子归不来,而吾不往,使罔象乎相求。问道于屈原,借车于相如,忽焉不自知历九疑而过崇丘。宛兮相逢乎南海之上,踞龟壳而食蛤蜊者必子也。庶几为我一笑而少留乎?

明嘉靖《广东通志》卷十九《潮州府》下记载说:“远游庵,在潮阳县北麻田山中,前后高山罗列,中有麻田寺,即其故址。”《西塘先生文集》卷三《吴子野岁寒堂记》谓堂乃复古所居,堂前古柏数株,“堂南为小沼,沼之南为二石山,山之南为远游庵,庵之南为知非轩,堂东为日益斋,凡此皆出于岁寒。”又谓“远游之意,则子瞻之铭备矣”。

二月二十八日,苏东坡之弟苏辙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

苏东坡于此期间致简范祖禹(纯夫),叙养生之道说:“某谪居瘴乡,惟尽绝欲念,为万金之良药。公久知之,不在多嘱也。子由极安常,燕坐胎息而已。……如闻公目疾尚未平,幸勿过服凉药。暗室瞑坐数息,药功何缘及此。……丹霞观张天师遗迹,傥有良药异事乎?”

闰二月十三日,苏东坡又记道人养生语说:

有道人教予曰:“欲延年,清小便;欲轻举,止小府。心如婴,小便清,心如水,小便止。小便一清,万法自成,未免溲膏,一生徒劳。”此言虽鄙浅,然近于实,若究如婴如水之言,亦自不鄙浅。丁丑闰二月十三日书。

稍后,苏东坡溶道人之语而出己意说:“要长生,小便清;要长活,小便洁;要延年,清小便。”

罗浮山道士邓守安获知苏东坡迁入白鹤峰新居,一日夜半,特携哪吒之父托塔天王九霞仙人李靖前来叩门……

事后,东坡老人在《记授真一酒法》中记述了这一件自己亲历的奇异之事:

予在白鹤亭新居,邓道士忽叩门,时已三鼓,家人尽寝,月色如霜。其后有伟人,衣桄榔叶,手携斗酒,丰神英发如吕洞宾者,曰:“子尝真一酒乎?”

三人就坐,各饮数杯,击节高歌合江楼下。风振水涌,大鱼皆出。(客)袖出一书授予,乃《真一法》及《修养九事》,末云“九霞仙人李靖书”。既别,恍然。

苏东坡一生贬谪路线(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9)

九霞仙人李靖

苏东坡谪居惠州,虽然身为贬官,曾不顾自身安危,荐罗浮山道士邓守安负责修建惠州东新桥,言邓守安如肯管修桥事,“其工必坚久”。又主张引蒲涧水入城,免惠州人饮咸苦水、春夏疾疫之患。

《避暑录话》记载说:“子瞻在黄州及岭表,每旦起,不招客相与语,则必出而访客;所与游者,亦不尽择,各随其人高下,谈谐放荡,不复为畛畦。有不能谈者,则强之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于是,闻者无不绝倒,皆尽欢而后去。设一日无客,则歉然若有疾。其家子弟尝为予言之如此也。”

四月十七日,惠州太守方子容携告命来到苏东坡白鹤峰寓所,苏东坡得再责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的告命。

苏东坡待方子容走后,对幼子苏过说:“吾甚喜《松醪赋》,盍秉烛,吾为汝书此,倘一字误,吾将死海上,不然,吾必生还。”苏过苦谏,唯恐偏旁点画偶有差讹,或兆忧耳。苏东坡不听,径自伸纸落笔,终篇无秋毫脱谬,父子相与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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