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我们都坐在他面前（爸爸去世四年了）

前些天爸爸走了，一直想写点什么，悲痛月余，实在拿不起笔，静不下心细述。适值假期，正好把有些东西写出来。

--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爸爸

爸爸得的是脑出血，终年51岁，患病已近四年。同龄人正值壮盛的年纪，而他却已谢世。18年初发病，当时情况非常凶险，开颅手术后一度病危，没想到他在大脑已无意识的情况下在病榻上撑了四年，撑到了现在。生病前，我曾劝他保重身体，他说：“那肯定，对于儿子，爸爸扶上马还得再送一程呢”。 或许，这四年，就是他在努力撑着，就是为了再陪我一程吧。 陪到我买了房，装了修，陪到我工作步入正轨，陪到见了儿媳妇，陪到他觉得放心了，也倦了，他要走了。

四年里，每次假期完从家里出发，都仿佛是一场诀别。每次离开，走到爸爸病榻前亲亲他，向他辞行，走到门外，又忍不住再次走回去看他一眼。他身有重疾，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面。这种病，这种情况，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突然发生。心理准备是有的，没想到如此之快。

爸爸死于脑出血引起的并发症。肺病连带着心脏，最终脏器衰竭。收到病危通知时还是早晨，被电话铃声震醒。恍惚间见是家里打来的便预感不好。慌忙请了假便踏上归程，到家时已是黄昏。好在爸爸当天病情略有好转。第二天甚至一度恢复如初，本以为这次又挺过去了。后来想想，这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脏器衰竭，回天无力时，机体会释放大量的激素，短时间内有好转迹象，但是这已是亡者最后的挣扎和抗争，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或许爸爸担心我赶不回来，担心给我留下终生遗憾。于是争取了这两天时间，就是为了让我有时间回来陪他到生命结束。但是我好傻，我以为病情好转了。第二天还在远程办公。那是爸爸最后一天的时光啊，我却把大片时间用来了工作。

第二天夜里11点爸爸病情急转直下。血压飙升，呼吸急促，肺里伴随着浓痰的呼呼声，呼吸时也开始哼哼唧唧。 我慌了，急忙叫了大夫。可是白天已经将人体能接受的药量全部输完。只能等到第二天继续用量，大夫也别无良策，只能先用降压药，同时吸痰器帮他减少浓痰。 大夫安慰说晚上病情会比白天严重，因为早晨积攒了大量的激素，会有利于压制病情。晚上时消耗殆尽，病情会比白天重。 那晚，我生平从未有如此盼望天明过，盼着天明可以用上药，盼着天明可以好转，哪怕是稍微让他不那么痛苦。看着他呼吸急促的样子，看着他大口呼着氧气，我的心像是被悬在半空中，无处借力，被窒息。 人世间最残忍的酷刑便是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痛苦，自己又无能为力。 此刻爸爸仿佛是死神的人质，在我的心上一刀刀地凌迟。 12点，12点20，1点，1点10分。 每一分都觉得那么漫长，好想催促秒针快一点。 我的手心紧紧地攥着，眼睛看着他，熬了许久，打开手机，发现才过了3分钟。 触手后 爸爸的胳膊开始变凉，那个无数次触碰的温暖的胳膊，现在竟是透骨的凉意，好在脸和腿还是温的。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血压，心脏已不足以维持手臂的供血和供热。 我呆呆地望着他，“爸爸，明年我就要婚礼了，马上还要给你要孙子。这个病，我不祈求你长寿。能不能等我婚礼完，等看到孙子再走”， 我以为是我多虑，多次病危我心里也总是心存侥幸，总不至于这次真的。。。。是的，这次真的撑不过去了。

煎熬到了早晨，爸爸血压开始降低，高压只有70。 大夫一边升压一边处理肺部的问题。此时呼吸已经衰竭，吸气的节奏与肚子的起伏不再同频。医生也表示已经回天乏力。 看着还在大口张着想要呼吸的爸爸，他的生命已经进入的倒计时。 我的眼泪再也崩不住了。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我不敢相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跳脱了这个时空，在肉体外问自己，难道这次真的要失去爸爸了吗。我不能接受。仿佛此刻时间是静止的。想要一切都停下来。让我去问问神祇，是不是搞错了。爸爸的呼吸节奏越来越小，肉眼可见甚至张嘴呼吸时口水逐渐变得干涸。我抓着他的手，头和他挨在一起。 “爸爸，不要怕，儿子在你旁边”。爸爸的眼神逐渐开始迷离，已经没有了视线，嘴巴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渐渐地不动了。我面部扭曲着，不知道是哭还是吼，不知道该去和谁抗议。不知道要如何发泄。 我没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在他离开的时候陪着他，不知道他是否会恐惧，不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不知道他的灵魂从身体中飞升，会不会看到我的悲伤。爸爸，一世父子，终究要缘尽了吗。

人世间无数种种，众生之苦。爱别离，求不得，事皆与愿违。 子欲养而亲不待，从前听了千万次，此刻才切身感受。爸爸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爷爷去世时他才16岁，一个人承担了家庭的重担，几十年煎熬，暗夜将尽，却倒在了黎明前。哪怕是上天开恩给他过一天好日子也好。然而他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受苦而设计的，苦尽了，他也尽了。时常在想，人是否有魂灵，我希望有，希望爸爸这一世的苦难可以换来来世的幸福。否则，对于爸爸的一生太不公平，他还没来得及经历人世间的种种美好，他还没去过大城市，他还没吃过那么多美味。还没来得及感受含饴弄孙的老来之乐。还没来得及感受儿子给他带来的自豪感。

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考个第一，拿回来给爸爸炫耀。现在工作有所成绩，也好想告诉他，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有时候自己无数的喜悦不能喝父母分享，这些所谓的欢喜与成绩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千次的喜悦也远抵不上父母一张欣慰地笑脸。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能不能知道，如果他知道现况，大概会开心地合不拢口吧。他的儿子没有给他丢脸。

想起封神榜爱子情深里哪吒思念母亲的片段。以此作结。

“娘，哪吒已经三个月没见你了，昨天姜丞相让我进帷帐，他夸我。哈哈。”

“你笑我小孩子脾气我也要说，我真的很开心，不过呢，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骄傲的”

“我听姜丞相说天宫凌霄殿上有一册封神榜，凡是为国捐躯，天性善良的人死后都会被封神，那你是不是在上面？ 会不会被封神？”

“我知道你一定在我们去打仗的时候躲在白云后面看着我们，所以现在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看着那个白云，总有一天我会再看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