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一生的陪伴(母亲劳碌一生山歌相伴)

母亲劳碌一生,山歌相伴

□杨新乔

前些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一踏进家门,便习惯地来到厅堂,先看看我母亲的遗像,并默念几句祝愿她在天堂平安幸福的话。

我的母亲逝世已50多年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至今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母亲名叫张阿英,是从五华双华的磜坑村改嫁过来的。说起她改嫁的缘由,有一段传奇般的故事——

当时,古大存在八乡山革命根据地开展武装斗争。磜坑村离八乡山不远,革命烈火很快燃烧到磜坑村,村里成立了农会,开展了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斗争。我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会长,由于她很会唱客家山歌,她常常用山歌去宣传发动群众——

年年都有四月荒,

今年四月雪加霜。

穷根要靠穷人斩,

拿起枪杆进八乡。

一条小路曲弯弯,

一直透到八乡山。

擎起红旗闹革命,

打倒土豪把身翻。

村里成立苏维埃,

穷人不再头低低。

翻身当家又作主,

美好生活喜开怀。

……

妈妈每天走村串户,用山歌发动群众起来闹革命。然而,不久革命转入低潮,地主土豪反扑过来,对革命群众实行镇压,抓了许多革命积极分子。我妈自然也被抓进去了。反动派把她绑在一棵大树上,声称要枪毙她。群众闻讯后,立即筹钱给反动派担保她,几经周折,才把她释放出来,保住了一条命。然而,她在磜坑村再也住不下去了,家被反动派砸得支离破碎,丈夫也不知去向。没办法,她被迫背井离乡,流落他乡,靠乞食为生。一天傍晚,她流浪到小都双头村,肚子空空,坐在禾坪边哭泣。这时,有个40多岁的农民从她身边走过,见她如此可怜,便停下来问她。当他听到她那悲惨的身世后,一股同情之感涌上心间,不禁流下泪来。

这个农民就是我的父亲杨妙龄。

当时,我爸由于家贫如洗,生活潦倒,虽然娶了个老婆,但她嫌他贫穷,便离家出走了。为了传宗接代,他托人到龙川抱了个两岁的男孩做儿子,相依为命地过着清贫的日子。现在,偶然遇到这苦难的女人,苦对苦,穷对穷,互相之间立刻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同情爱慕之心。就这样,他俩结为夫妻了。不久,这苦女人便生下了我这个宝贝儿子。

我的母亲嫁到双头村后,她常常唱山歌劝化人、教育人。平时邻里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妯娌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人们总要拉她去做“开交”,调解纠纷,平息事态。往往只要她随口念一两首山歌劝解一下,双方的矛盾便烟消云散,化悲为欢了。

百愁再闷要想开,

切莫愁到血做堆。

一人冇来两世命,

死哩唔晓到转来。

愁闷唔得几多时,

放下心肝尽在佢。

抬起头来天咁阔,

穷苦唔单涯同你。

……

往往经她一唱,当事人便不禁破涕为笑,天开云散了。

她虽然没文化,不识字,在村里却有点威望,人们都很敬重她。

当时我家很穷,长年缺食少衣。每逢四月荒,妈妈便与村里一帮妇女,长途跋涉到海陆丰挑盐担上江西,赚点脚工钱维持生计,一去就是七八天。我常常在凌晨睡梦中便隐约听到她起床做饭。她常常急匆匆地扒完几口饭,便把剩饭装在一个用席草织的饭包里,往扁担上一挽,脚步匆匆地赶路了。当她几天后回来时,常常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用衫尾扇凉。我见她如此疲惫,总是心疼不已地要哭出来。她热得解开衣衫,露出又红又肿的肩膀,吩咐我拿毛巾蘸热水敷敷。我敷着敷着,便天真地问她:“妈,您这么辛苦,为什么要去挑担呢?”她总是说:“孩子,你长大后,妈再也不去挑担了……”我点点头,暗暗下决心,长大后再也不能让妈受苦了!

妈妈对我很疼惜,把我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她从不大声骂我,即使我犯了错误,她也总是细声细气地开导我。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到小河里洗澡玩水,被她发现了。我以为她会对我大打一顿,谁知她却细声细气地对我说:“阿坤(我的小名),我只生了你一个儿子,万一你浸死了,我怎么办?……”说着,泪水从她脸颊上淌了下来。我的心顿时痛极了,妈妈多么疼惜我啊!我还能不承认错误吗?

我12岁那年,由于村里的小学没设五六年级,要读高小就要到20多华里外的横陂崇文小学,还要在学校内宿。从村里到横陂,要走一条十多华里的山路,一路没有人家,都是荒山野岭。每逢周末,我返回学校时,都要妈妈送我,她提着我一周吃的米和菜,一直送我七八里路才返回去。每当她掉头回去时,我都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地哭泣起来。

我在横陂圩读完高小又读中学,足足有五年时间。由于家贫,我的学费、生活费可以说都是妈妈从肩膀上榨出来的。每逢农历三六九就是横陂圩日,妈妈每逢圩日便挑柴草到横陂圩去卖。所以,我每逢圩日上午一下课,便到圩头的大榕树下去找妈妈。她一见到我,便抱着我亲昵地说:“孩子,又见到你了,我的宝贝啊……”然后,把她卖柴草的钱悉数交给我。我不忍心拿这么多钱,总是要留一些给她买点吃的再回去。可是,她总是拒绝我。没法,我只好带她来到小吃铺前,买碗米粉或是仙人粄给她充饥。然而,她不肯多吃,总是要我也吃一些,她才放心。妈妈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由于爸爸不幸去世,1948年我初中毕业后便再也无法上学了,起初在家务农,然后在小学当教师、校长。娶妻后,我生了几个子女都由年老的母亲抚养,她每天总是背一个抱一个,非常辛苦。也许她太劳累了,患了哮喘病,时好时坏,身体非常瘦弱。1962年经济困难时期,她的身体更差了。

当时我在五华县委办工作,常常下乡,无暇照料她,她的病更严重了。1964年秋,我的母亲走了。她走得那么安详,走得那么平静。

是的,我的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子孙,劳碌了一生啊!这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山歌一生的陪伴(母亲劳碌一生山歌相伴)(1)

作者是客家风味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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