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妇洗手做羹汤，洗手做羹汤

作者：管莹

年纪越长，越觉得能为亲爱的人煲一碗可口的汤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它让匆匆而逝的岁月有了温暖的味道，温暖着胃，也温暖着彼此的心。

一

几年前读《品味四讲》，觉得蒋勋先生是一个能把生活——特别是周末——过出仪式感的人。

在台中教书的他，周末要和朋友开车回台北。这本是枯燥的行程，但他们的选择却让它充满了期待：绕道去新竹，享用平日里心心念念却无法获得的美味——新竹城隍庙的贡丸。这里的贡丸“是别的地方尝不到的”，好吃到让人对端来这碗贡丸的小贩油然而生一种敬意，因为“能吃出一种天长地久的信仰”。

“周末，就要做平时想做却又没时间做的事情。”蒋勋写道。

上个月有段时间忙到灰头土脸，某日同事送来一盅银耳汤，让我蓦然想起这句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信得过的淘宝店买了质量上乘的银耳、莲子、枸杞、红枣、冰糖，就开始洗手做羹汤了。

周六早上，在洁净如玉的瓷煲里放入半片银耳，用清水浸没。上午照例带孩子出去游玩。下午待孩子午睡后，到厨房洗净手，把变得舒展朗润的银耳撕成梅花花瓣般的小片，黄色的根蒂弃之不用。再把莲子盛在玲珑剔透的小碗里，用清水洗净。

银耳、莲子放入瓷煲，注入足够的水，点火。银耳汤烧开的时间很短，需要在旁边守着。待气泡嘟嘟滚着的时候关成小火，支一根长木筷在煲盖下，就可以搬一张椅子，拿一本书守在炉边了。我选的是读研时参加新东方英语演讲比赛时背过的英文名篇小册子。一篇英文读完大约20多分钟，尝一颗莲子，清香软糯，煲中水位也降了不少。再依次放入红枣、冰糖、枸杞，过个20分钟，银耳汤已变成淡淡的琥珀色。此时关火，揭开盖子，静置一刻钟。这段等待的时间非常奇妙——它不仅让滚烫的银耳汤变得温度适中，也让银耳的胶质完全溢出，与汤汁水乳交融。

用玲珑剔透的小瓷碗，盛一小碗银耳汤，上面点缀着几颗朱红的枸杞、深红的枣、淡黄的莲子，再放入精致的小瓷勺，开始享用这醇滑甜美、润肺养心的美味吧。

最开心的是看着妈妈笑吟吟地端起我做的汤，送一勺入口，暖意会在心中缓缓流淌——“妈妈，从小到大吃了您做的无数道菜，现在也可以稍微让您品尝一下我做的汤啦。”

二

2020年初，我邂逅一本书——《四季知味》，它的英文名《The taste of Nanjing》其实更传神。作者阿槑，南京小杆子，70后。读这本书的过程中，同为南京人的我仿佛遇上了知音。比如读到“南京人吃东西讲求‘干稀搭配’，吃汤汤水水的小馄饨时，喜欢配着刚出炉的香气四溢、沾满芝麻、金黄酥脆的鸭油烧饼”时，不由拍腿叫好：“就是这样！”而读到阿槑奶奶做的那锅香菇老母鸡汤时，更是唤起了从心底到舌尖的念想。

煲老母鸡汤最重要的是食材。阿槑奶奶买的是“三年左右、四斤多重，吃米糠虫子长大，棕色羽毛、油光闪亮”的老母鸡，煮出的鸡汤可以预想的鲜美。而单位的小卖部刚好在卖茶园老母鸡，于是充满期待地订了一只，周五带回家，并向妈妈电话请教老母鸡汤的做法。

又是一个周六的清晨，阳光洒满窗台。将老母鸡从冰箱中取出，清洗干净，生姜去皮，葱洗净切段，一起置入家里最大的砂锅中。放入清水，没过鸡，点火开炖。待汤烧开后，转小火，搬了张椅子，拿了本书，守在炉旁。

鸡汤嘟嘟地滚着，袅袅的香气氤氲在厨房里，照妈妈说的，在锅盖下支了根木筷，就不怕汤溢出，可以专心地看书。看得累了，正好洗黑木耳。将洗好的木耳放在盛满清水的瓷碗里，一会儿功夫，黑亮的木耳就整个舒展开来，在白瓷碗里摇曳。

小火慢煨一个半小时后，放入木耳；又一个小时，放入枸杞。关火前，放少许盐。一锅带着“对食物的温情和敬意”的鸡汤大功告成。

那个中午的饭菜很简单，一锅金黄诱人、热气腾腾的老母鸡汤，一盘碧绿的清炒小青菜，还有白米饭。我为孩子、先生和自己各盛了一小碗鸡汤，嘱咐他们轻轻吹，慢慢喝。“好香呀！妈妈！”女儿喝了一口鸡汤，开心地喊道。先生撕下鲜美的鸡肉给孩子们吃，近三个小时的文火熬煮，早已骨酥肉烂，香味扑鼻。而我觉得，仅仅是喷香的鸡汤拌白米饭，就足以鲜掉眉毛了。

三

几年前在南大操场晨跑时就发现一个定律——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时，常常会带来数倍的收获与惊喜。比如跑步让自己变瘦的同时，呼吸了新鲜空气，心情舒畅，还让眼睛得到了充分休息，仰头便看到操场旁的大树在旭日的照射下，“每一片绿叶都闪耀着太阳的光辉”。

煲汤亦是。

较于烟熏火燎的煎炒，煲汤零油烟，等待的时间悠长安静，可以专注地读一会儿书。从四月初到六月的周末，煲了十余次银耳汤。越来越纯熟之外，还在煲汤的时间里看完了放在书橱里很多年一直想看完的英语小册子，邂逅了不少英文佳句。这两句印象尤深——

“To be is to be in relations. The more relations a living thing has, the more it is alive.”（生活就是联系，一个生物与世界拥有的联系越多，它就越有活力）

“Every time you acquire a new interest——even more, a new accomplishment, you increase your power.”（每当你拥有了一种新的兴趣——甚至是一种新的技艺，你就增加了自己的生命能量）。

每个周末的这碗汤，便是我与生活紧密相连的时间，亦让我拥有了更多生命的能量，生命不息，探索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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