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蜂蛰人事件(徐祯霞遭遇蜂蛰之后)

人与自然,该怎样相处,是否一言难尽?

—徐祯霞

王蜂蛰人事件(徐祯霞遭遇蜂蛰之后)(1)

遭遇蜂蜇之后

作者/徐祯霞

前几天,听人说,一对夫妻上山游玩,被马蜂蜇了。

也真是奇怪,很多人去了那里,都没有事,恰巧那对夫妻游玩的时候,惊扰到了马蜂群,马蜂“嗡”的一声出来了,恰恰两人不懂,本来嘛,马蜂出来的时候,他们二人要是静静地呆着,或者是捂着头蹲下,也是没事的,偏偏他们见马蜂成群地出来了,拔脚就跑,他们越跑,马蜂越是追,他们跑得越快,马蜂便追得越快,而人的脚哪有马蜂的翅膀快,一会儿便被马蜂蜇得满头满脸都是包。

马蜂和蜜蜂都是有毒的。不幸的是,蜜蜂在蜇了人之后,自己也会死掉,因为它们的刺连着内脏,蜇完人后将内脏也带出来了,会死掉的,所以它们一般轻易不蜇人,在蜇人的时候,多数时候会以为人要伤害于它,而才发起猛烈的进攻,而它们也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这样的伤害可谓是两败俱伤,一损俱损。而马蜂则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遇到攻击和不友善干扰时,就会群起而攻之,可以致人出现过敏反应和毒性反应,严重者可导致死亡。

往往一个偶然,或者是一个误会,不幸的事情说来就来了,说发生就发生了,在那片刻之间,来不及淡定,来不及思虑,来不及应对,糊里糊涂地就遭遇一场出人意料的灾难。

据说那对夫妻跟跟跄跄着从山中跑了回来,被送进了医院,中毒已深,地方医院无法救治,速送西安医院,入得院中,人已昏迷,经过紧急抢救,人总算救了过来,男的中毒尚浅,女的可能是因为衣服穿得鲜艳华丽,马蜂蜇得多,中毒较深,好在目前都已脱离危险,已经无大碍了。只是,一场蜂事,花去了二三万元。提起,二人难免唉声叹气,直喊倒霉。

谁料想,兴高采烈地出去游玩,会惹来马蜂蜇了?若早知道,料也不敢前去,可是,别人也都去过的地方,没见咋的,也没见着马蜂出来蜇人呐,可碰巧,马蜂就蜇了他二人。这真叫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蜇了便蜇了,好在,人无事,钱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人健康,无脑与脏器的伤害,便是最大的幸运。

生活是一柄双刃剑,讲究人与自然和谐,也并非就能处处和谐。

处在秦岭山中,有其利,也有其弊。好的是,山中林木丰茂,空气清新,处处氧吧,处处风景,走到哪,都是一幅生动优美的风景画,赏心悦目,养心怡性,身处其中,实在是一件幸福欢乐的事。令人烦恼的是,也会遭遇一些野生动物的侵扰,譬如蛇,譬如蚊虫,还有这马蜂,它们常常会突然地出现,令人防不胜防。

对于蜂害,我体会最深。在幼年的时候,我就亲见一回,那次被蜇的人是我的弟弟,弟弟自小淘气,顽皮,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跟人捉野兔,山中采野味。反正,一年四季都不肯闲着。

一年夏天,雨季,弟弟早早爬起床,就跟邻居家的男孩出去了,与母亲打了一声招呼:“我们去捡野木耳啊!”便拿了头一天下午剩的烙馍,拎了个帆布包走了。弟弟常常这样跑,我们也习惯了,我们也乐于享受弟弟采撷回来的各种野味,有时山桃,有时沙果,有时野杏,有时八月炸,或者香菇和木耳,反正每次归家,都没空手,多多少少都有吃的,不仅可以令我们解馋,还可以时不时地改善一下我们穷困的生活。母亲将他采回来的香菇和木耳用来给我们做菜做饭,炒着吃,凉拌吃,还能做成汤。因此,对于弟弟的淘气,我们又是极喜欢的。

这一天,却并非如往常一样。

弟弟遇着蜂窝了,被马蜂蜇了。

弟弟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一棵粗大的树,树上结着好多的野木耳,弟弟钻进草丛,欲采摘那些诱人的木耳。可在那些草中,有一些刺藤,刺得弟弟钻不进去,弟弟就拿出砍刀,左挥右劈,不知砍到了哪边的蜂窝,蜂“嗡”的一声一涌而出,全都朝着弟弟蜇来。弟弟第一次遇着马蜂,没有经验,见马蜂倾巢而出,吓得抱头就跑,他越跑马蜂越追,他跑得越快马蜂追得越快,他躲没处躲,藏没处藏,跟他一起的邻居家的男孩比他大,忙喊:“别跑,快蹲下,蹲下别动!”他听了,忙蹲下,忍着头上的痛疼,静静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马蜂“嗡嗡”着飞走了。当马蜂全都飞走后,同伴才赶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幸好同伴有经验,才避免弟弟遭遇更大的伤害。因为雨天,弟弟身上披着塑料纸,倒还没怎么蜇着,但是头上,却被蜇了好多口,同伴赶快将他头上马蜂的刺一一拨出,拨出后,两人再也没有了捡木耳的兴致,同伴也害怕跟母亲没法交待,就带着弟弟匆匆回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弟弟就喊:“妈,我叫马蜂蜇了!”母亲当时正在做早饭,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让锅里煮着,就过来看,她让弟弟蹲下,弟弟顺从地蹲下了,母亲一看,哎哟,弟弟满头都是包,肿得一砣一砣,母亲看了,连声的叹息:“哎呀,我的儿呀,咋蜇成这样了?”连忙喊来我:“小女,快去地里摘一些黄瓜叶子!”我忙去地里摘了半篮子的黄瓜叶子,母亲抓起一把,将黄瓜叶子揉碎,吐上几口唾沫,与揉碎的黄瓜叶子一起在弟弟的头上反复地揉着,连那浆带那汁水,一起在弟弟的头上来回地揉搓,一直搓的有半个多小时,才罢了。母亲说黄瓜叶子可以解蜂毒,并且能消肿止痛,我们听着,心都宽了,蜂毒解了,就没事了,我们个个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饭后,母亲又继续用黄瓜叶子在弟弟的头上揉搓了一阵,一边搓着一边对弟弟说:“以后上山要小心一点,先要看看周围的环境,不要乱跑乱钻,马蜂都是钻在草丛中或者树上的,一不小心,给惹了,蜇人是很厉害的,你今天是身上披着塑料纸,要不然,给你身上蜇的到处都是呢。此前,村里有一个人就给马蜂蜇了,后来,就死掉了呢,马蜂别看它小,毒性大着呢,以后千万千万要注意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们都惊恐地应着,这么小的马蜂能够蜇得死人?我睁大了眼睛。

后来,我亲自见证了一回,的确触目惊心。

王蜂蛰人事件(徐祯霞遭遇蜂蛰之后)(2)

村里有一个男人耳朵不好,但身强力壮,在农村,自然是一个好劳力,那一户人家山上的农活,基本都由这个耳朵不好的男人来做,山上的庄稼地是他种着,砍柴担水打毛栗核桃的活都是由他做着。

在我们村,人口多,平地少。因此,家家在山上都有半坡地,在山上都有核桃有毛栗,用现在的话说,叫“经济林”,种地是为了能够吃饱饭,栽植毛栗和核桃林,是为了创收,待秋后核桃毛栗熟了,可以卖一些钱,换一些零花钱,可以买一些油盐酱醋。在当时的农村,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指望着山上的核桃和毛栗树,每年毛栗核桃下来了,都会将大大小小的一起收回来,只要没烂,只要能打得着,就一个也舍不得放过,就那,就算打过,捡过,待所有的毛栗核桃收完之后,还在再在每棵树上重新找个二回,这叫溜毛栗溜核桃,可见山里人,对于核桃和毛栗的倚重和在乎。

这个耳聋的男人叫冬生。

当时,正值暑假,我们都在假期。八月底,家家都在打核桃,我们不例外,冬生家也不例外。

天一亮,各家都早早做了早饭吃了,为的是好上山打核桃。饭毕,背的背背篓,拿地拿篮子,还有的拿蛇皮袋子的,然后由男劳力扛上两根竹竿,就上山了,为什么扛两根呢,一者,有劳力的可以帮着打,没劳力的备用,以防一根竿子打断了,没得用了。

我们都在各家的田间地头打核桃,可以遥遥相望,也可以隔山呼喊。但各家都在忙各家的,都希望能多多地背一些核桃回去,这些核桃,可都是钱呐,秋后,数票子,就全靠着它们了,看着这些青油油的核桃,个个都是满心的欢喜。

我们家每年都是三哥和弟弟打,我们一伙捡。他们打的时候,我们就在树下捡脱了壳的核桃尝鲜,吃鲜核桃,是每年核桃熟了的时候最大的乐趣,我们会捡一些堆到一起,自己剥一些吃了,将另外一些脱了核的留着给树上打核桃的人吃。在我们所有的劳动中,打核桃的人是最辛苦的,他们要爬到很高的树上,站在树上,还得四处用力地拿着竹竿打核桃,这是一个很累人的活,也是一个很辛苦的活,上不了树的人干不了,力气不好的人干不了,眼神不好的人也干不了,这是一个很考验人体力和眼力的活。

因此,我们在痛快地吃的时候,总不忘记树上打核桃的三哥和弟弟。

冬生家的地就在我们对面的山坡上,我们在打核桃,他和他家的人也在打核桃,当然,他是他们家里唯一的一个健壮的劳力,而且又是一个唯一在家的男人,打核桃的活自然非他莫属。他掮着两根竹竿上了他家的坡,跟他一起的有几个侄儿侄女,他们家里人少,我们家里人多,他们自然没有我们打得快,眼见着我们的树下打一堆了,于是便喊着让三哥和弟弟下来歇息下,他们二人将头上的那棵树打完,也就下来了,我们一伙坐在树下,一边吃着鲜核桃,一边兴奋的谈着今年核桃的收成,看着眼前的一堆核桃,个个乐呵呵的。

我们坐在山坡上,看到对面的冬生一个人在核桃树上用力地打着,他的动作有点慢,一者因为他的耳朵不好,二者来说,可能他的智力及反应相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也是会迟钝一点,他一个人在打,他的侄儿侄女们都在一边地玩耍,说说笑笑,打闹着,老远都能听得见他们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三哥和弟弟坐了一会儿,又起身上树去打核桃了,我们也各自去树下捡核桃了,谁也没有再注意对面的山上。

就在我们正忙着捡核桃的时候,对面坡上传来了喊声:“快来人呐,快来人呐!”一声声,焦急中带着哭腔:“我小叔昏了!”我们侧耳一听,坏了,不好了,对面坡上出事了,我们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三哥和弟弟也放下了竹竿,从树上下来了,我们一齐跑到对面的山上。

冬生倒在沙地上,已经昏迷不醒了。他的侄儿侄女说,他们正在地边上玩,听到小叔咕咕咚咚地从树林中钻出来,不停地拍自己的脸和头,原来,他碰着马蜂了,拿竹竿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核桃树边的树上的马蜂窝,马蜂“忽啦”一下涌出来,冲着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乱蜇一通,他不懂,还折了个树枝子不停地使劲着打,他越打马蜂越多,将他蜇得越紧,以至于蜇得满身满脸满头都是包,几乎那一窝的马蜂个个都给他蜇了一遍,才慢慢地停止了。蜂散了,他才挣扎着从核桃林中走出来,出来后一会儿就一头栽倒在地下了。他的侄儿侄女一看他昏倒了,吓坏了,忙喊叫人,我们赶过来了,隔壁坡上的人也赶过来了,几个男劳力把他从坡上抬下来,相互换着背回了家。

村里人听说冬生被马蜂蜇了,都赶来看,恰恰是午饭时间,人围了一大圈,大家东一嘴,西一嘴,很多人认为冬生不行了,满身是蜂伤,估计救不过来了,因为村里有过先例,有被马蜂蜇了后死去的人,大家都认为冬生逃不过这一劫,他的家人也照着母亲的办法,给他用黄瓜叶子挤浆抹了,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苏醒过来。有人说,让将他放在地上,让泥土吸吸他身上的毒气,听人说泥土能解毒呢,但也没人试过,这个办法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到现在这个份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院子的天井里,将他脱去衣服放躺在地上。

村里一个老人来了,看了连连叹息:“哎,哎,咋就蜇成这个样子了?这可恶的马蜂,这好赖是条命吧,咋办呀,既然将他这样放在地上,还不如给他身上抹一些泥,抹得厚厚的,看湿泥巴能不能吸走他身上的毒气,让他活过来,好赖试试,这可怜的娃,一身好劳力,连个媳妇都没娶了,就这么没了,可惜啊可惜!”

众人听老人这么一说,都觉得有理,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管行不行,试试看吧,能救过来当然好,想办法总比不想办法强。于是众人弄土的弄土,和泥的和泥,担水的担水,村人在危急的时候,总是人心一致的齐,平日里拌个嘴的,骂过仗的,有点小纠纷矛盾的,这时候也不去计较了,都叹息这是一条命,不管咋说,能把人救过来要紧。

一会儿,便和了一大堆软泥,村人抹得抹身,抹得抹腿,抹得抹脸,将冬生整个地用泥包了起来,只留下了眼晴鼻孔和嘴巴,其它的地方,都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就将他那样直挺挺仰面八叉地放着,过了一天,不见醒,但也没断气,人们又在他身上抹了一层,又过了一天,还没见动静,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了吧,人们拿着碗吃饭,有人就跑到他跟前看,感觉到他好像在动,就忙喊他的家人。大伙仔细一看,果然,他的腿和胳膊在扭动,想动但感觉有点吃力,在动就好,在动就有希望,说明人基本上已经苏醒,有意识了。他的家人提来两桶水,从他的身上浇下去,并慢慢地洗去了他身上的泥,将他洗干净后,抬回了家,有人说,赶快煮点绿豆汤给他喝,估计毒还没有解彻底,人醒了,能吃东西,就好办,他的家人照办了,果然,冬生慢慢地好了起来,一个礼拜后,一切如常,又能自由行走,又能干活了。

此事,一直是个传奇,有人说冬生命大,天见可怜,有人说确实是泥土起了作用,湿润的泥土有解毒作用,将冬生身上的毒气撒走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冬生脱离了生命的危险?对于这件事,我一直纳闷。我不是医生,无法从医学角度去解释这个问题,但这件事在我的心中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及至后来,有了网络,因了这份好奇无法释怀,在网上百度过,百度上有一条消息,深层泥土有解毒功能,我想,如果单纯是土,可能不会起这么大的作用,最主要的是将土弄湿,大面积地于覆盖于患者全身,而身体又凉放于地上,在冷的环境中,一者病情加剧的可能性小,二者,潮湿的泥土确实起到了解毒的作用,它的吸附性将冬生体内的蜂毒一点一点地吸了出来,从而让冬生脱离了危险,这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方子,却不想,竟救了冬生的命。

当然,这只是发生在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有没有通例,我不知道,总之,让一个中了蜂毒的人又活了过来,这的确是一件让人庆幸的事。

前几年,频频传来毒蜂伤人的消息,好一阵让人心生惊悸。以至,人不敢轻易往山里走动,唯恐一不小心,遭遇了毒蜂,后政府动用大量的人力清理蜂源,近几年稍生安息,却又有人被马蜂所蜇,好在现在医疗条件好,什么病医院都能治,都能接,但被马蜂蜇过,总是一种伤害,一种想起便让人有些惊悸的伤害,因此,出外游玩,安全第一。

很多人在出门游玩的时候,常爱选一些人迹险远的地方,以猎奇,探险,寻古访幽,其实在满足人好奇心的同时,危险也会悄然而至。自然是美好的,但常常也有一些看不见的风险潜藏其中,因此,在出行游玩的时候,当小心才是。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好,谨慎好,谨慎一些才好!

自然让我们的生活丰富多彩,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生活资源,我们也籍自然开拓了视野和眼界,但是自然中往往又潜伏着一些不可预知的意外和风险,人究竟该怎么与自然和谐相处,这是一个一直值得人探究与追索的问题,正如我们为了发展经济而大量开矿和采煤,为了交通方便而大量生产和购置汽车,为了发展工业而产生的废水废气和工业垃圾,经济的发展和环境污染的问题该怎么解决?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科研课题。

人与自然,该怎样相处?是否一言难尽。。。

(注:此文刊发于2021年《雪莲》杂志第7期。)

王蜂蛰人事件(徐祯霞遭遇蜂蛰之后)(3)

摘选自:陕西文坛,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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